Sunday, June 20, 2010

龍應台 如果我是香港人
[2005-07-27]

文:馬家華

 龍應台蔑視台灣政制強權,又沒有台灣本地人血統;她對祖籍湖南無所認識,不好意思稱自己為湖南人;手執的不是中國護照,稱自己作中國人也不恰當。假如龍應台是香港人,她說,此時此刻,會對她的兩個孩子解釋:

 「孩子,你對『中國』這東西,不要以『愛國』為由而愛國,也不要因為中國不現代、不開放、不理性而拒絕接受中國。」

 「對『中國』,要放下成見,作深刻的理解、嘗試認識她。但同時,要捍衛自身文化的點滴,絕無自我矮化的必要。」

 「孩子,地上蒲公英的黃花,只有幾公分的身高,但蒲公英底下,卻有又長又深的根部作支撐。蒲公英告訴我們,要認識語言背後的深厚內涵,為文化上的跨越作準備。」

 在剛結束的香港書展講座上,龍應台激情地道出她的香港情。

 

視野因跨越而開闊

 前台北市文化局長、現任香港大學客席教授龍應台,穿著一襲白衣裙、高跟鞋,主持了香港書展以「視野從跨越而來:如果我是香港人」為題的講座。一如以往地,座無虛席。

 「常有人問我,有沒有甚麼特別方法去看香港?」龍應台給人問多了,終找到了點蛛絲馬跡,歸納了跨越視野的五種方法。

 在秋天,從楓樹底下仰頭看,通常人們只看見密麻麻的楓葉,卻忽略了葉縫中的天空;但若反過來看,天空會由原以為的「虛」變成「實」,楓葉則由「實」變「虛」。嘗試把「虛看成實」,使龍應台的目光大大開闊,寫出一篇又一篇震動人心的評論文章。

 龍應台說,把「小事物放大來看」也是另一眼光。如在草原上的馬,若我們加以想像,把青草不斷「放大」,這時候,眼前只見一片茫茫叢林,而馬便成為了叢林中的怪獸。

 「看大東西的局部」、「從外面觀察內部」也是跨越視野的竅門:「人的表情,可定點觀看某部分,你會有新發現;一個時鐘,不要只看鐘面上的針擺,而忘記了鐘後的齒輪與齒輪間的銜接運作。」她又叫我們嘗試「把立體的東西平面觀看」,看東西的扁平面,刪除事物的上面與下面。

 「要了解一個城市、文化、國家的全貌,需要把距離拉開,如站在別人的立足點去認識自己一樣。」龍應台就是以這種眼光、視野,開放了心靈和眼光,在留港兩年間,以局外人的姿態、公共知識分子的身份,與香港的距離拉開,對香港的文化生態,作出不留情面的批判。

香港無根地飄浮

 在教育界,常糾纏著英語和母語之爭,對龍應台而言,這些都是欠基礎的辯論,核心問題根本未有碰上。她指出:「在香港,有些人操一口流利英語,以不懂老子、孔子、中國歷史為傲。有些則拚命學普通話,視普通話為一種工具……」

 「前者不見得對英語世界的文化有所掌握,後者也欠缺完整的中國文化根底。」她比喻,當一所暗房子要些光,把一個電燈泡掛在牆上不會為房子帶來光明,因為,燈泡發亮的背後,需要整個電路系統作支持。

 香港人並不完整,大多欠缺背後的電路系統。

 在殖民管治時代的香港,英語是統治者的工具,香港人沒有學到英語文化的底蘊,就連自身的語言、中國文化思想也被剝奪。「香港人接受了殖民管治者民主自由的雨露,卻失去了自身文化的完整性。」香港人變得兩邊不著地,無根地飄浮。

 龍應台呼籲,香港人急需「補課」,要麼成為英語世界的完全人,了解深深滲透在英語世界背後的文史哲學;要麼成為中文世界的完全人,從論語、老子、司馬遷、國史大綱讀起。

粵語是港人資產

 香港人有一怪現象,他們與內地人、台灣人對話,喜歡劈頭一句便說:「對不起,我的普通話不好。」來港兩年仍未學好粵語的龍應台笑說:「該是我道歉才對哦!」她質疑,別人來到香港,不懂說粵語,為甚麼香港人要反過來賠不是?

 龍應台語重心長地說:「語言是平等的。粵語文化,有其深刻動人之處,是香港最珍貴的寶藏,不應被取代,更非英語所能涵蓋。粵語是香港人的資產,不是負資產,香港人應加以珍惜。」

 每當抵達香港機場,龍應台都有種回家的感覺。除台灣之外,香港是龍應台居住過的唯一華人城市。她說:「留在香港的兩年間,我作出了很多『不禮貌的批評』,但香港卻能容得下龍應台。」也許,除了粵語,「包容性」也是香港的資產。

「中環價值」存憂慮

 最近,「澳門歷史城區」正式列為世界文化遺產,長久以來被忽略的澳門有了文化上的跨越。可是,香港呢?龍應台不止一次提到,以賺錢、經濟利益為目標的「中環價值」壟斷了香港的整體價值。中環價值本沒有問題,但若只為保存「中環價值」而犧牲了其它價值的時候,這便是個值得憂慮的地方。

 「在鴨寮街的人與在中環的人,他們應擁有同等的地位,他們的聲音也該一樣受到重視。」

 在講台上,龍應台仍是一把懂得包裝的「野火」,她善用美麗的比喻、含蓄的句子來諷刺、批評、勸諭,在她的筆下,香港人在淌血;可是,香港人卻又顯得逆來順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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